第一章 Homecoming舞会
第一章 Homecoming舞会
从中国到美国需要跨过广阔的太平洋，直线距离约9600公里，在昏暗的机舱里半梦半醒。 Kiss Landing时巨大的引擎声将你唤醒，随着口音各异的陌生面孔一同走向出口。 你走出机场抬起头看向天空，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西半球黎明。 欢迎来到世界的另一端——纽约。 ——— 明薪来到纽约已经一个星期多了，可以说得上是孤立无援，她用为数不多的英语词汇解决了大部分的事情，这全靠谷歌翻译以及小红书。她的那对事业型父母在遥远的澳大利亚，现目前为音信全无。 她刚来的第一天，别墅里空荡荡，能看得出她的父母并没有在这里长住过，她没力气收拾行李就直接在被子里呼呼睡大觉，第二天睡醒了有力气就埋在被子里小声地哭。 明薪的父母是做医疗AI工程的，大部分实验室都建在加拿大，所以需要在美国和加拿大来回奔波，而最近他们在澳大利亚进行项目比赛，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刚刚来到美国的女儿。 明薪只能离开国内的朋友们，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生疏地点开学生邮箱，里面有一封homecoming舞会邀请函，她仔细看了很久，小脸都皱成苦瓜了。 homecoming舞会通常是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会回到这里，与全校庆祝，大家一起跳舞，打牌，看电影，或者玩dodgeball（一种躲避球）。 明薪可一点都不想玩，她一想到要和许多人聚在一起说英语，她心就发憷。 邮件里没有说自愿参加，又没有说必须全员参加，但身为经过中国教育的老实学生，自愿就等于必须参加，于是老实人明薪就苦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将刚刚定制回来的校服拿去洗熨。 私立美高是必须穿校服的，全套的衬衫到毛衣都要定制，学生需要在规定期限内去量尺码。 明薪的校服是前段时间来到学校进行定制的，为她裁剪尺寸的白人老奶奶带着眼镜，皱着眉发出感叹：“你太瘦小了，孩子，你要多运动才能变得健康。” 明薪乖巧地点点头，但心里却想着她死也不可能运动的。 … 夜幕如一块昂贵的黑丝绒，轻轻覆盖在纽约上东区繁华深处的私立贵族高中，古老石砌礼堂里正举办着盛大庆祝的活动——Homecoming舞会。 礼堂里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如金色的蜂巢，天花板镀金花纹繁复精致，脚下的古董橡木地板到墙上悬挂的某位校友名家的作品，空气由昂贵的香水与花束美食混合交织，侍者单手拿着银质托盘上的气泡水与无酒精的酒品，每一刻欢愉都炫耀着夜色降临。 明薪到礼堂时就想打道回府了，因为她发现所有人都穿着剪裁精良的礼服，而她却穿着校服，可司机是不会等她的，无奈只能下车。 她捏了捏过膝盖的制服裙，慢吞吞随着人群走进去，越走越觉得眼前发昏。 不少人在笑谈时回过头看到了明薪，不由得惊讶。虽然学校里亚裔面孔不算珍稀，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娇小可爱的亚洲人。谁都不敢相信她是新生，但不可否认她的确穿着校服来的。 而明薪感觉总人有看着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于是开始躲着人群走，慢慢吞吞想找个角落静静呆着。 走在她旁边的是刚下车的一名白种男人，他身穿深色的西装三件套，挺阔的版型细节的展示勾勒着年轻的身躯。 男人碧蓝色的眼睛随意地身侧看了一眼，便饶有趣味挑眉歪头看她，心里想这是哪来的亚裔小孩？长得真矮。 倒是很乖的样子，头发没有披散着，后颈也白白的。 怎么一直低着头？ 这般想着，男人微微俯身，友善地打招呼：“Hey！小不点亚裔！一个人吗？” 明薪埋着小脸，睫毛颤动间，怯生生抬眼看他：“嗯。” 男人唇角笑意更深了，向前挪了半步，身上的古龙香水混合着少年气息侵入面前一看就很好欺负的亚裔身上：“你从哪个国家来？日本？韩国？还是…中国？” 明薪听到他这么问，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觉得她很像日本人或者韩国人吗？骂得真难听，圆眼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就立刻移去别的地方，也不回答。 男人看她不理自己，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只觉得这小亚裔还挺有脾气的，刚想再说几句，舞池中央就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人群朝两侧分开欢呼着，走来的是一群年轻人，那包裹在定制西装下的身躯，已然有着成年男性特有的强壮，深色的意大利羊绒面料下是饱满宽阔的结实胸膛。 他们一个个高大挺拔，种族各异。有着被夏日阳光漂染过的金发，南美黑曜石般的光泽皮肤，东欧棱角分明的轮廓，都在昂然自信地挥手回应着狂欢的掌声。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混血男人，无疑是欢呼的焦点。 他步伐坚定起伏，继承了南美超模母亲的优秀基因，五官古典又带着健朗帅气，古铜色的肤色明显是刚晒出来的，还微微泛红，也许是刚在夏威夷或者南法度假。 他转向欢呼的人群咧开嘴笑，那口整齐的白牙间露出带着野性的虎牙，展露着肆意和自信。 “欢迎我们的冠军！” “Karterd！！三连州际冠军！！” 有新生第一次见到校方橄榄球队，于是问了下身边人：“什么冠军啊？” 白种女人正举着手机，纤长的水晶美甲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的响着，她涂着粉裸色的厚唇惊讶地张开：“他们可是校橄榄球队的！！前两天刚拿了本届州际冠军！homecoming特意为了他们延后的！”说完立刻举起手机，准备发个ins快拍。 人群中，Karterd（卡特德）嚣张地举起双手接受一切的掌声，这本就是他应得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人群，掠过一张白白净净的东方面庞猛地停住。 她在角落里，是个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小东西。 乖巧的穿着规整刻板的学校制服，微微仰着脸看着他，圆圆的黑眼近乎崇拜虔诚。 一股guntang混杂着征服欲与原始冲动的火，腾的一下从他的心底烧起，如雄狮般高傲嚣张地抬起头，微卷的棕发下是他金棕色的眼睛， 卡特德朝着那个方向，扯出一个更张扬的笑，露出那标志性带着野性的虎牙。 什么都没听懂，只觉他很高很壮的明薪：？ 他为什么朝着她笑？ 他们又不认识对方… 这般想着，本就有点社恐的她立刻缩起脑袋，慢吞吞地往墙边走，还没走几步就被一群人围住，她看着面前多出来的几双高跟鞋，只能怯生生地抬起头。 拦住她的是一群精致漂亮的女人，铂金色和浅金色的长发服帖的卷起，裸色的唇蜜在丰满的唇瓣上富有光泽，睫毛纤长浓密如羽毛般在眼底投下扇形的影，耳边珍珠耳环翻着奶油般的色泽。各色礼服里丰满的身材泛着在加州阳光镀成的均匀蜜色，身上都散发着昂贵的香气。 明薪看着她们艳丽夺目的美貌，觉得天都塌了。 她不能被美式霸凌吧… “我们是Kappa Basic的（姐妹会）。”一位有着浅金色的白种女人上下扫视了遍她，才轻轻说着。 明薪听不懂，疑惑地看着她，小手无措地捏着，有人问她的名字才慢吞吞地但又认真的介绍自己。 “Xing？Xin？你的名字吗？有些难念。”女人们嘴里轻声念着，随后一个个说出自己的名字。 众多名字叽里咕噜汇在一起，明薪根本记不住，只能装作听懂了般连连点头。 另一旁南美混血的卷发女人凯特琳，她没有碰明薪，棕色的眼睛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你的裙子是按童装尺寸改的吗？还是说…”她故意停顿，让周围的女人们都领会到那未尽的意味，“你们亚洲女孩，都流行这种未成年的装扮吗？” 明薪虽然英语不好，但她也能感知到这句话别样的恶意，还不敢去看她们，生怕自己整个高中生活要受欺负，只能可怜兮兮地低着头任她们说。 女人们见她这幅委屈的样子，反而更想凑近。 另一个叫梅西亚的金发女人凑近些，涂着睫毛膏的睫毛像小扇子扑闪：“你真白，几乎没什么毛孔，你用的什么粉底？” “还是说你天生就是这样的？像瓷娃娃，哦！你是中国人吗？” 明薪本来就瘦小，被一群丰满的女人围住，连个脑袋都露不出来，只能被她们评价全身上下，从她的的黑发黑眼到嫩白的肌肤，再到穿着白袜的小腿。 “girl，你穿的衣服是偷来的吗？太不合身了，像是没发育的小孩子。” “我们说的话你听懂了吗？小亚裔？” …… 明薪从零星词语里都知道她们一直在说自己，小脸都羞红一片，双手无处可放。 因为她太过内向怯懦，女人们根本和她说不上几句话。要是遇上别人，她们直接转身就走，才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 毕竟她们更喜欢和性格热情开朗的人交朋友，带着某种种族偏见，她们会率先与同样的白种女性交谈，其次是混血女性，再之后是黑人女性，在最后才会是亚裔。 但当看见跟只小老鼠般想从墙边溜走的亚裔，就莫名想和她说话。但她太胆小害羞了，光说几句就闭着小嘴，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想理她们。 “关注一下ins吧，薪薪？我没念错吧？”莱拉将ins账号递到她面前。 明薪哪有拒绝的勇气，只能从制服外套里拿出手机，生疏地点开ins。 她的主页弹出来，一片空白，不是刻意营造的极简风，而是未使用过的空白账号，没有头像，没有帖子，关注与粉丝都是孤零零的0。 在她们一字一顿的拼写账号中，明薪在搜索框笨拙地点击，她不太习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cao作，拼写还错了两次，在女人们轻声又清晰的纠正下，才搜到那些粉丝量超多，光鲜亮丽的主页。 她乖乖地关注了每个账号，每关注一个她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重量减轻了一些。 关注完所有人后，她很快的抬起头，圆眼因紧张而显得格外湿润，黑白分明，像只受惊的小鹿，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软乎乎的：“关注好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为首的凯特琳脸上完美的笑容凝固了半秒，身旁奥利维亚敲着手臂的指尖也停了下来。 这小亚裔怎么连最基本的社交姿态都做不出来，只会瑟瑟发抖地逃跑。 她们很吓人吗？ “当然，亲爱的。”凯特琳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甜腻，意味深长地说：“在看完我们的ins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明薪瞪大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接触到女人含笑的视线时，又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点开ins上关注的账号，在女人们的监督注视下给每个帖子都点赞。 凯特琳的主页，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与某奢侈品设计师的合照，点赞数已经上万。 但明薪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想多问，伸出颤抖的手指郑重地给这张照片点了一个赞。 凯特琳凑在她脸侧说：“好看吗？我和大卫凯伦特的合照。” “好看…很好看。”她乖乖说完后，凯特琳才满意的点点头。之后明薪把女人们的帖子都看了个遍，全部点赞后，女人们才放过她。 明薪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直到转过长廊拐角，她靠在砖墙上轻轻喘了口气。 她们身上好香，但是说话好刻薄，还逼着别人给她们点赞，不点赞就好像要霸凌她一样，真的很坏。但她还是默默地想，以后她们发的每一条，都要记得点赞。 —— 彩蛋： 明薪在国内校园时是个老师眼中最乖的孩子，但是他们都很苦恼于她的成绩。 明明那么努力，上课时从来都是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老师，一看就是个很用功听讲的好学生，可她怎么就是考不出好成绩呢？ 但每次看她那么乖巧，就说不出重话。 实则大部分老师都被明薪的一脸无辜给骗了，因为她呆呆地撑着小脸，就会给人一种很专注认真的错觉。 知识反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小脑瓜里真是一点都进不去。 后来明薪要出国上高中的消息在班级里传开，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开始内耗，班里空有一个漂亮脸蛋的笨蛋宝贝要去国外，真是天都塌了。 明薪这个当事人心态倒是很好，不能说是看开了，只是觉得死到临头，再急也没用。 于是她带着这么个鼠里鼠气的老实人心态，踏上了前往美国的航班。